于归处

（索夜）一夜落雨

12

一叶之秋哼着歌，从泼天雨幕里穿行。

他慢悠悠地晃荡着，不顾雨水砸的浑身冰冷，直到他看到荒原上一团黑乎乎的物体。一叶之秋本来以为是石头，正要继续向前，忽然余光瞥到了黑暗之中微微反光的银色。

一叶之秋：“？”

他走过去，试探着拿却邪戳了戳。是个人。

那人一动不动。

一叶之秋迟疑了下，慢慢把他翻过来。

闪电横贯天际，微微映亮了那人的面庞。

“呦，”一叶之秋下意识吹了个口哨，“索克萨尔？”

他蹲下身，非常不客气地拍了拍索克萨尔被雨水浸透的脸颊：“索克萨尔？醒醒？活着呢吗？”

“……”

索克萨尔双眼紧闭，只有嘴唇微微开合，无意识喃喃着什么。

一叶之秋凑过去听了听，然后愣了愣，目光向前，看到了掉在地上的冰雨。

“……”一叶之秋的表情一言难尽起来，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抓了抓头发，瞪着那把剑，没有动作。

雨声隆隆。

“……”他最终妥协似的叹了口气，“……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省心。”

他说着，半扶半靠地把索克萨尔拉了起来。然后他俯身把冰雨捡了起来，随手插在索克萨尔的腰间。最后，在那倾盆而落的暴雨中，一叶之秋扶着索克萨尔，按着先前估量的方位，分云破浪一般，笔直地划开雨幕，向前走去。

——他的脚步稳如钢钉嵌地。

“……送佛送到西嘛。”在冰雨和灭神的诅咒碰撞的叮铃咣当的背景音里，一叶之秋漫不经心道，“走喽——”

雨和夜色吞没了他们的背影。

13

夜雨声烦睁开眼，神情还很茫然。

他试探着动了动，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他躺在一张床上，床边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雨已经停了，却还有些微润的气息残留在空气里，窗外夕照如火。

他抬眼，对面墙上绘着的火红枫叶在夕阳下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嘉王朝。

嘉世。

还有……

“呦，醒啦？”

他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背影。这人懒懒散散地倚着墙，面朝窗外，这时扭过脸来，朝他漫不经心地一笑。

——一叶之秋。

“没事自虐玩啊？爱好挺独特啊？”一叶之秋转过来，嘲道，“失血过多、体温过低、伤口感染，我再去晚一步你就翘辫子了。”

“小朋友还是适度游戏比较好，防止沉迷啊，”一叶之秋微笑着，眼神却很冷淡，“毕竟，不是每一次都有像哥哥我这样的好心人见义勇为的。”

夜雨声烦看着他，没有说话。

“伤着脑子了？”一叶之秋皱了皱眉，走过来检查他的瞳孔和脉搏，又看了看一旁的检查报告。

“没大问题啊，”一叶之秋迷惑道，“那你怎么从话唠变哑巴？”

夜雨声烦还是没有说话。

“不会吧，真哑啦？”一叶之秋神情复杂，唏嘘道：“……我都不知道我是该高兴还是礼貌性的悲伤一下。”

夜雨声烦仍旧毫无反应。

一叶之秋“嘿”了一声，倒也不在意，继续对夜雨声烦说：“是和你一起的那位，唔，小朋友，自己意识不清还心心念念着要救你，我才顺便搭了一把手。他应该已经醒了，你要和他聊聊么？”

夜雨声烦眼神微动。仿佛“索克萨尔”这个念头触动了某根神经，把他出窍的魂魄生生拽了回来。他忽然哑着嗓子，近乎祈求地看向一叶之秋，想从他——或者说随便谁——的嘴里寻求一个肯定的回答：“……他还会回来……”

一叶之秋看着夜雨声烦自欺欺人的姿态，熟悉的让人措手不及。那一刹那，他如同和过去的自己对视，仿佛又在那双眼里看到几年前小姑娘泪流满面的摇头和崩溃的攥的发白的手指。

“秋木苏！”那时少年在暴雨里近乎撕心裂肺地呼喊，“秋木苏！回来啊！秋木苏！”

他猝不及防地闭了闭眼睛，听见自己冷静到凉薄的声音：“他不能。”

一叶之秋说：“他回不来了。”

一模一样的话。

——就像他自己曾经听到过的那样。

那句话出口的瞬间，他竟然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夜雨声烦的神情。他仓皇地猛转过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一叶之秋推门出去，看到索克萨尔站在门口，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开门声，索克萨尔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叶之秋的目光。

一叶之秋看着昔日老友的面庞，慢慢道：“你最好和他解释清楚。”

索克萨尔看着他，张了张嘴，没说话，又闭上了。他听着身后渐远的脚步声，苦涩地笑了笑。

门没有关好。他抬起头，望着面前门缝里透出的天光。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抬起那双推门的手。